《氣味》│里程

里程的流浪三部曲之二。 繼《穿旗袍的姨媽》後,又一長篇力作, 一刀劃破情慾底層的孤寂,這部小說寫活了中國「新三屆」這一代的各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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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不可靠都是內心的不可靠而造成的?

一種價值的崩解,

接續而來的是另一種活法的迷亂。

                                

長長的海岸線在戰慄。綿延的防風林在顫抖。此時此刻的海邊,酷似一座煉獄。暴怒的大自然隨時可能舉起懲罰之鞭。所有廁身其間的生靈們的爭鬥,都不過是徒勞的小伎倆。

他自告奮勇前往海邊農改場勞動,沒料到那兒等著的是一野蒼涼的嗚咽。托拉機的嘈雜、大鍬鏟起的土堆、明來暗去的鬥爭幹架,還有無情的海嘯、發狂的暴雨,以及幽暗詭譎的古堡……。然而在死生迷惘的當刻,他被柚子身上的氣味深深吸引,而柚子是連長鹿的女人。

1977年,中國高考制度恢復的那一夜,命運將他推向了另一方廣闊的疆界,踏進爛漫如天堂的大學校園,迎接他的是青春、思辯、愛情,以及所謂美好的前程?朦朧中,縈繞的氣味又出現了,他遇見檸檬、櫻桃、榴槤、杏子……,在愛欲的漂泊間,天與地的交界逐漸模糊,情愛、理想與這個世界的一切,探得愈深愈無頭緒。

柚子笑盈盈地走過來,從我手中接過行李,她的手上還沾滿著泡沫,她穿著白襯衣綠軍褲,走動起來短髮飄拂。她靠近我的時候,我一激淩,腦袋似乎忽然清醒,我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這香味是如此的奇特,它像一支興奮劑,一下啟動了我的軀體,我的靈魂。



里程將故事的時間推移至七○~九○年代的中國,高考制度的恢復扭開時代轉捩點,猛地給這一代青年一拳新鮮的撞擊,他們興致勃勃,又在搖晃中前行,似乎有種什麼特殊的氣息飄蕩著,彷彿前方有無窮希望。然而,改變正在發生,迷惘也是。他以鮮明的色彩、味道、情境,細膩刻畫筆下的人物,層層剝解社會型態劇變下的男女,以及他們之間曖昧幽微的關係。


   

里程

本名程永新,生於上海,1983年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任《收穫》雜誌執行主編。著有長篇小說《穿旗袍的姨媽》、中短篇小說集《到處都在下雪》、散文集《八三年出發》、《一個人的文學史》,主編《中國新潮小說選》。


 

在枇杷的記憶裡,那天,她是在暮色降臨的傍晚駕船途經古堡的。黃昏中的運河霧氣嫋嫋,鉛灰色的河面流動著瀲灩黯淡的波紋。羽毛未豐的鴨群昂頭嫋水前行,枇杷手持一根竹竿將小船緩緩驅動,兩岸斜坡上迎風搖晃的蘆葦紛紛朝後退去。就在這時候,枇杷聽到了岸上傳來一陣陣嬰兒的淒絕悲啼。枇杷迅即駕船靠岸,登上斜坡,枇杷的眼睛分別有四百度和五百度的近視,環顧暮色蒼茫的曠野,她無法看清目標。機敏的枇杷只得循聲尋去,她沿著彎彎曲曲的土路走了許久,不經意已來到古堡跟前。

    太陽早已墜落,地平線遼遠的地方呈現微弱的天光,暮色籠罩下的古堡灰不溜秋,瑟縮著蹲伏在那兒,像個古怪的巫婆。

    枇杷踩過茅草地進入古堡時,感到一股陰氣撲面而來,她那時候曾經回頭瞭望天色黯淡的曠野,她的腳步遲疑地徘徊不前。奇怪的是,哭得死去活來的嬰兒彷彿聽到逐漸走近的腳步聲,他(她)竟然放低嗓門,讓啼哭聽起來像一種輕輕的呼喚。我不知道枇杷這天傍晚時分走進古堡的經歷,與她以後的不幸有什麼內在的聯繫,我只是常常會有這樣的念頭:倘使那天枇杷感到害怕了,膽怯了,她退出了古堡,或者她不去理會那嬰兒的啼哭聲,她是否會成功地避開那朝她大步走來的劫運呢?

    在那一刻,嬰兒低低的哭聲,呼喚般的嗚咽將她深深地迷住了。薄暮中的嬰兒啼哭聲帶著悲涼和惆悵,感染了酷愛朗誦的枇杷一顆多愁善感的溫柔心靈,使她忘掉了隻身一人的害怕,她在一陣陣迷人的召喚之下,借助從古堡頂樓斜射下來的一縷微光,沿著盤旋的石級攀援而上。離開頂樓還有一層的地方,枇杷停住了腳步,然後她貼著圓壁磚牆拐進深處。古堡四周的瞭望孔隱隱約約透進些微亮光,幫助眼睛近視的枇杷漸漸適應了幽暗的環境,她看清一堆乾草鋪上蠕動著一件軍大衣,啼哭聲就是從軍大衣下面發出的。那會兒她什麼都沒考慮就走了過去,俯下身子抱起類似襁褓的軍大衣。她抱著軍大衣走向外面,古堡頂樓的亮光照射下來,她忽然有了一種衝動,她想看看這個被她拯救的嬰兒面容,這個極具女性化的想法讓她激動不已。

    她奮勇登上餘下不多的幾步臺階,來到了頂樓。頓時,一股涼風沁襲她肌膚,拂動她掛落前額的瀏海,晦暝的暮色從四處一齊湧來,寧靜無邊的曠野煙炊浮動。

她輕輕用一隻手掀開軍大衣的一角,她看到了一張異常古怪的臉:滿臉黑色毛髮,嘴巴前突,尖耳豎起,張開的嘴裡伸縮著一條鮮紅的舌頭……那是一頭陰險的狼。看到她,牠又發出一聲嬰兒的啼哭。

    枇杷尖叫起來,此時,天空四周瀰漫一種慘烈的白色。

 

 

    鷹站在大路旁邊。隨風拂動的綠草掩沒了他的褲腿。他身後的幾十米處,是那座陰森森的古堡。

    西天的晚霞壯麗絢爛,遼闊的、雲彩紛呈的蔚藍天空下,原野無邊無際的延伸。一種花草的薰香彌漫在海邊的黃昏裡,徐徐的晚風,將水渠中青蛙的聒噪聲傳得很遠。空氣溫和而濕潤。

    鷹一動不動地凝立著。三三兩兩的人群從他前面走過,他們翻過不遠處的架於運河之上的水泥橋,消失了影蹤。當他們的背影再度出現於大路上,已變成一個個小黑點。無數的小黑點聚集匯攏,湧向南面的一幢建築物。那是場部,今晚那兒豎起了一塊銀幕要放電影。

    四連一大幫男男女女走過來了。

    他們肯定感覺到了一股冷峻威嚴的目光注視,於是,手拉手的男女職工倏地分開,一反先前的親暱態度,將彼此間的距離拉得很長;吞雲吐霧的男職工,反應極快的拔下叼在嘴邊的香菸,像個老農似的往腳底心摁滅了菸頭。誰都知道,鷹不允許如何人在他的專制王國裡抽菸,但這裡已走出四連的地界,所以流動的人群裡,其他連隊的職工則故意顯得很輕鬆,他們肆無忌憚地抽著菸,我行我素,偶爾轉過頭,吐出一圈圈淡藍色的煙霧,似乎是在嘲諷四連職工那麼懼怕鷹的怯懦行為。

    晚霞被雲層覆蓋,天色漸漸墜入昏暝的時候,有人看見鷹走向了那座陰慘慘的古堡,他的寬闊背影,被濃重的夜色團團包裹起來。

    那些遲到的電影觀眾事後提供的證詞,顯然為這一天晚上電影散場後所發生的事情,蒙上了一層迷離的玄祕色彩,正如暗浮的潮濕空氣使這個夜晚變得反覆無常一樣。

    需要補充的是,平素蝸居在連部的鷹,除了公務,一般很少出門看電影,或辦其他私事,他也幾乎從不喝酒。這天傍晚隨暮色到處流淌的那股濃濃的花草薰香,猶如釣餌似的引誘他步出房門。鷹朝西南方向抬眼望去時,色澤不同的眼珠在一種憂鬱的氤氳裡閃閃爍爍,他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一股股濃濃的醉意。在一刹那的時間裡,他忽然果決地移動腳步,搖搖晃晃朝黃昏中的原野走去。

這天晚上海邊狂風大作。淒厲嘶吼的風使得門窗互相碰撞敲擊,整整一夜不斷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海邊的老職工都說,他們還未遇到過春風刮得如此猛烈的天氣,而且光颳風不下雨。他們說這天氣有點妖有點邪。

 

 

    鹿在星期天的上午,突然敲響了掛在村口的廢鐵齒輪。

    噹、噹、噹,急促而洪亮的鐘聲東奔西突,使得一些沐浴在懶洋洋的陽光之中的海邊人驀地一驚,用恐慌不安的眼睛望著村口方向,一種不祥的氣氛籠罩著大家的心。

    幾分鐘後,鹿扔掉那根敲鐘的鐵棒,走到樓房前的空地上,大聲催促人們去食堂開會。人們三三兩兩朝食堂那幢矮平房走去,這時大家看到:村口停泊著一輛北京吉普。海邊人都知道,只有場部的頭頭,才會坐北京吉普,而場部的頭頭通常是很少下連隊的。

    果然,人們從食堂那扇朝南的木門魚貫而入後,很快看到了披著軍大衣來回踱步的場長。場長是一位五十開外的中年人,飽經海風的老圍墾歷史使得他膚色黧黑,滿頭華髮,看上去像個老頭。他也戴了一副黃色賽璐珞眼鏡,鏡架中央連接處用橡皮膏紮牢。橡皮膏在海邊非常走俏,因為它有許多妙用:蚊帳或者衣服破了,就用一塊橡皮膏從裡往外粘上,但像場長這樣將摔斷的鏡架也用橡皮膏包紮起來,不能不說是一大發明。曬黑的鼻梁上一小截白色膏布格外醒目,乍一看,像是京劇中詼諧的丑角。

    此時此刻的場長卻是緊繃著臉,倒剪雙手,來回走動的身影被陽光投射在牆角上游弋不停。幾個場部領導板著臉肅立門口,儼然像是幾尊氣勢洶洶的金剛。

這一天最後進入會場的是鹿和枇杷。枇杷在鹿的陪同下走進來時頭髮凌亂神情哀戚,兩隻平素嫵媚動人的眼睛又紅又腫。

    我心裡一陣吃驚,不由得暗暗叫苦。

    嘈雜的竊竊私語聲也許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使得很多人忽略了這一幕情景。然而坐在靠近視窗的一個角落裡的我,卻將這一切全看在眼裡。我曾在抵達海邊後的最初幾日,也是處於這個角度,觀望身材窈窕的枇杷從一葉扁舟上跳下,而後姍姍走來。同樣的春日,同樣的場景,枇杷的出現當然逃不過我的眼眸,她的神情讓我暗暗憂慮,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直覺告訴我,枇杷所遭遇到的不測恰恰與我誠摯善良的願望相反。我不希望厄運降臨到她的頭上,但我又做過些什麼呢?除了被那股勾魂的香氣熏得神魂顛倒自顧不暇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我只能用憂戚的目光,靜靜地注視枇杷瘦削的肩胛、沉默的背影以及因為腦袋低下導致形狀拱曲的頸脖。

    場長開始講話了。場長的講話出人意料的簡短。他用夾帶濃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宣布場部連夜開會討論後作出的決定:解除四連連長鷹的職務,在場部沒有派人來四連之前,由副連長鹿暫時代理行使連長職權。

就在人們睜大眼睛、準備聽到場長對場部作出如此重大決定的解釋和說明時,滿頭蒼髮的場長忽地打住了話頭,然後邁著堅實的步子走出了會場。伺候在門口的場部頭頭們,迎上來簇擁他登上北京吉普揚長而去。

我隨人流湧出食堂大門的時候,看到一輛豐收拖拉機停在通往村口的大道上。從連部方向走過來臉色灰暗神情委靡的鷹,他的手裡提著一隻滿滿的網兜。一個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的中年婦女身穿白大褂,腋下挾著一床被子尾隨其後。

四連的男女職工放慢了腳步,默默站立於拖拉機的兩側,看著背光走來的鷹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爬上豐收拖拉機的翻斗,他登上車鬥之後又將那位中年婦女攙扶上去。大家用眼光無聲地探尋前連長黯淡的面容,而鷹卻並不理會這些,他始終低著頭,昔日炯炯有神的眼中似乎看不到任何人,直至拖拉機緩緩啟動駛出村子,鷹的眼光也沒和誰接觸對視過,他像一個患有嚴重健忘症的病人,對不再可能返回四連這樁事實絲毫沒有惋惜之情,對他的舊日部下們也沒有告別前的離愁別緒,他的那隻真眼也仿如假眼一般木然凝聚,在眼眶內一動不動,他像個夢遊人一般連頭都不回地離去,綠色軍大衣緊挨著白大褂,隨著拖拉機的顛簸起伏,在發黑的陽光下漸漸遠去。

鷹的離去和枇杷的沉默,使那個狂風大作的夜晚所發生的事,猶如雲遮霧罩一般撲朔迷離。隨著歲月的流逝和推移,人們只是根據支離破碎的傳聞,漸漸拼接組合起那個夜晚裡的故事。

據說那天晚上電影散場後,站在銀幕背面看電影的枇杷,忽然被人拽住了。

當她還沒看清那個男人的面容時,她感到一隻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唇。枇杷在那一刻稍稍感到有些意外,她有深度近視,但她憑直覺知道身後的那個男人是誰,很長時間以來,他經常在她的宿舍門外徘徊,應該說,她對身後的男人不僅充滿了敬畏,還有感激之情。他和她非親非故,卻給她安排了一個美差。她願意把他的忽然出現看作是一種生活的巧合,我們不是在任何地點、任何時刻都有可能邂逅某個熟人或者朋友嗎?興許天性單純的枇杷根本來不及細想,野外黑壓壓的,單憑一隻眼,那個人怎麼可能憑藉依稀月色,憑藉電影銀幕裡的一點亮光,尋找到想要尋找的目標。

我們想像枇杷跟隨男人離開場部廣場時,四周皆是急匆匆趕回各自連隊的人流。男人緊緊架住了她,男人的胳膊格外健壯。枇杷這時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人流漸漸遠去,枇杷和男人落在了後面。那時候,枇杷是否對他們的步履遲緩產生過疑慮?枇杷是否對他們漸漸遠離人群、面對寂寥幽黑的曠野曾經感到過恐懼?

對於這些疑問,枇杷不說,人們是無法用想像來填補的。憑我和枇杷的交往對她的瞭解,我大概可以確定的是,當枇杷和男人一起走到了古堡的跟前,枇杷肯定會提出異議的。如果在此之前,枇杷還相信男人找出的什麼理由,那麼來到朦朧月色下猙獰的古堡,我敢斷定枇杷不會像隨波逐流的一尾蘆葉,聽憑命運將她拋之浪谷峰底。她一定抗拒過,掙脫過,她會說時辰不早了,她會說起風了該早點回連隊。我想她肯定這樣對男人說過,肯定,不會錯的。因為只有我知道枇杷不會漠視他們走近古堡的舉動,因為只有我知道枇杷在古堡裡遇到過狼,她害怕去古堡。

男人是怎樣將枇杷引進古堡的?他拽她、抱她、抑或使用蠻力將她強行拖進古堡?我無法制止人們這樣去猜想,但我更願讓浪漫的思緒無邊無際的蔓延,我更願這個故事這個夜晚蒙上一層玫瑰色的夢幻色彩,我更認同這樣的場景:古堡一旦出現於星月迷濛下的曠野上,男人就喝醉了酒一般的喃喃絮語,在一種迷人熏香的侵襲中,男人傳奇般的歷史宛如蘆花一樣在枇杷迷離的眼前徐徐開放,滿灘遍野的蘆花飛飛揚揚,古堡在那一刻像是被點亮的宮殿通體透明,熠熠閃光,枇杷被迷人的熏香和飛舞的蘆花驅動著,飄飄忽忽進入了仙境般的古堡。枇杷進入古堡時只覺得風從她耳邊呼呼掠過,她是不是也有喝醉的感覺呢?

風是信使,風在那個夜晚像是知道枇杷有難。

陰慘慘的月色下,陣陣呼嘯的曠野之風,讓電影散場後重返辦公室的場長心裡很不踏實,坐立不安。他憑窗遠眺,點燃一支香菸。早些時候,他給負責防汛抗汛的副場長打了個電話他是不放心防風林。半小時後,幾輛北京吉普停在場部大樓門口。去巡視防風林的車隊駛離場部幾里地光景,耳朵靈敏的場長,從撲擊玻璃車窗的呼呼狂風中嗅到了什麼異樣的聲音,他很快指揮司機朝相反方向駛去。

車隊掉頭,尾隨而來。

大約幾分鐘以後,車隊在古堡前停下了。場部一撥人湧進古堡,碩大的手電筒刺眼的光滿天亂舞。一柱耀眼的電光下,場部頭頭們看到一具白色裸體一步步朝牆角退縮。

幾支手電筒一齊追蹤過去,發現牆角龜縮著另外一個人。那人的腳旁,一件軍大衣扭作一團趴在地上。

抬起頭來!場長突然喝斥道。

牆角邊的男人死活不抬頭。

媽拉個巴子!場長憤怒之極,他走上前去,揪住那個男人稀疏的頭髮猛然一拽,於是,數支大電棒強光的照射中,人們看到了一隻凝然不動的狗眼……

場長肯定不會料到事情的結局竟會是這樣。他一甩袖子,箭步走出了古堡。

在場的人誰也不會料到事情的結局竟會是這樣。

 

過了很長時間,人們都沒有從這件事情中緩過來。奇怪的是,雖說誰都感到很意外,但四連的男女職工,甚至包括那些曾經被鷹捆綁過的人都沉默了,誰也不會主動去提這件事,大家噤若寒蟬。即使是枇杷,一直到她離開,我也沒能從她那兒聽到詛咒那個傷害她的人的隻言片語。

枇杷很快調離了四連,第二年就離開了海邊。

事情發生後,我曾去找過枇杷。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任我怎麼敲門她死活不答理我。站在枇杷宿舍的門外,我一直想,枇杷的閉門不見,除了羞恥,是否還包含了怨懟?是否還有恨鐵不成鋼的成分?假如我那時在情感方面不是那麼低能,稍稍成熟一點,主動向枇杷挑明我對她的傾慕,她是否會接納我呢?不管接納與否,我的勇敢和大膽也許能制止悲劇的發生,也許能挽救枇杷,甚至是挽救鷹。因為如果那天晚上我和枇杷能夠像真正的情人一樣站在一起看電影,鷹就很難把她從我身邊拽走。可枇杷怎麼會知道,那些日子我正被那股馨香折磨得死去活來,我既痛苦又癲狂。柚子倘若來過我們宿舍一次,聞一聞那香氣,我就會稍稍的平靜幾天。幾天不見柚子,未能聞到那股香氣,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我的這些煩惱無法與枇杷訴說,枇杷那些日子的苦衷也無法對我傾訴,我們真是活在兩個世界,活在各自的心獄裡啊。

鷹離開海邊後人們很少提到他。誰無意間提到他,旁邊的人也絕不會搭腔。人們對待鷹的這種奇異態度,無形中使得鷹變成了一團不散的迷霧,變成了一個象徵。我當然不會相信人們那麼快就忘掉過去,忘掉那個制定了一系列戒律的獨裁者,忘掉那個曾經統治一方土地的傳奇式鐵腕人物。

事情過去快一個月左右,我從蝙蝠嘴裡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蝙蝠對一月前發生的那件強姦案作了一個頗為費解和權威的注釋,他的話令我驚詫不已。倘若他所說的都是真實的情況,那真是匪夷所思。

蝙蝠提到前任連長的行為時,用非常惋惜的口吻意味深長地說,他說他是何苦呢,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行還那樣幹,毀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我當時沒聽明白蝙蝠的話,我說什麼叫做「不行」,「不行」是什麼意思。蝙蝠解釋說鷹無法幹那事,別看他將人家姑娘的衣服剝了個精光。

我當時顯然表示出對他這種說法的懷疑,蝙蝠隨即告訴我,事情敗露後,那個專程趕來海邊接走丈夫的女大夫,曾跑到場長辦公室對老頭發誓,說她丈夫絕不可能與別人發生性關係,儘管場部領導可以在道德作風方面譴責她丈夫的行為,她保證事情的性質不會像人們想像得那麼嚴重。她說她作為一個妻子,比任何人都瞭解丈夫的缺陷。

女大夫深怕面前的場長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她用重音提到了男人的暗疾,她問場長懂不懂什麼叫性無能,場長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由得微微頷首。女大夫滿意地一笑,她說她之所以能夠長期忍受夫妻分居的生活,同意她丈夫滯留海邊工作,就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夫妻生活。她說鷹是國家的功臣,她也是國家的功臣。

女大夫說完後,將一張醫院出具的證明往場長面前一放,然後很瀟灑地走出了場長辦公室。

 

  

【活動方式】

請以50字形容情人身上的氣味,而你怎樣著迷,怎樣記憶,怎樣以氣味勾連對他(她)的欲望?(50字以內)

【我的迴響】

他身上隱約散發淡淡的香菸味兒,溫潤的體香,彷彿陽光的味道,融合為一股獨特的男性魅力。我迷失在陽光與香菸混合的味道裡,不自覺的就是想蜷縮在他的懷中,被他寬厚的臂膀擁著抱著。靠在他溫暖的胸膛,風雨停歇,冷冽不再,世界一片寧靜。我本來是非常討厭香菸味道的,但他身上的味道卻成了我的岸,我倦遊返航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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