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詩》│楊照

畢業那天,他燒光課本、背起空蕩的書包,離開校園,離開初萌的種種愛與背叛留下《迷路的詩》,帶我們重返曾經迷亂輕狂的青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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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本詩集 

它是八零年代的徬徨少年時 

它是從台灣現代詩出發的麥田捕手

  

1996年《迷路的詩》首度出版,當年年僅30出頭的楊照,用日記式直白的書寫,以懺情開始,深刻描繪了80年代哄鬧的校園生活。談初萌的感情,也談他抗衡權威,和規範鬥爭的勇敢精神,全書瀰漫了一股年少的迷惘與騷動,在當時校園掀起一股熱潮。

這本近似楊照年輕自白的散文集,其中又以他身為全校頂尖資優生,卻剛毅叛逆的性格,甚至在聯考當天燒光課本、在校刊裡以新詩批評北一女當時的新書包等種種年少世事最為鮮明。楊照用瘋狂揮霍出三年建中生活,可說替所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學子立下了不滅的印記。

新經典藉《迷路的詩》重新出版,舉辦「青春,就是要揮霍!」徵文活動,讓網友和楊照一起享受,也一起回味,揮霍年少青春的那股狂勁,有多麼,令人著迷…… 

 

《迷路的詩》首刷限量珍藏版:迷詩海報 + 書名票 + DearYou青春書卡 

對這本影響了無數少年的楊照代表作,新經典特別推出首刷限量紀念版。書腰以進口白牛皮紙雙面印刷反摺,展開為全彩「迷詩海報」,正反兩款;書名以白色卡紙印刷,浮插於封面上方,另可作書籤使用;並拍攝「迷路少年、青春歲月」主題照片,設計成「Dear You青春書卡」,首刷隨書贈送,一套四款。


   

今夜我的座椅將不再當窗

木紋細膩的封鎖悄然取替了

涼風習習的想望

子夜街頭變換的潮寒季候

以及寂寞以及慰療寂寞的擁抱

都將不再與我干涉

今夜當窗的心情不再干涉

我私自暗擬虛構的劇目

死了朝菌死了蟪蛄死了蜉蝣

短暫的生命輪迴中

演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無謂的殉情與無聊的等待

 

今夜我封鎖所有的心情

不再等你……

 

Y在電話那頭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這是一首情詩嗎?」我撐起身子讓自己靠坐在床頭,無法回答這樣一個顯然遲來了許久的問題。

如果是十一年前,剛寫完這首詩的那個晚上,我應該會怨懣不平地回答說:「不,這是一首失去愛情的詩。」如果是七、八年前,我可能會呵呵地笑出聲說:「那只是一個笑話罷了。」而進入一九九○年代,詩的踪影失去了許久之後,我卻迷失在對回憶的意義追索的歧路裡……

原來這一切我都記得。一九八○年是個沮喪的年頭。到處悶悶的讓人覺得好像手腳長出肢體外都是一種叛逆、危險的姿態。前一年還不是這樣的,七九年很熱鬧。甚至再早,七八年也還有些值得一生存記的騷動。

我還記得那是個初夏的晚上,一九八○年過了差不多一年,而我們的高二只剩下幾天。下學期的校刊向來是畢業典禮那天出刊的。那時節我其實跟校刊社沒有任何關係了,但那些編輯都還是我的死黨,所以從完稿的最後階段我就跟他們一起在校刊社裡混,剪貼、校對、打地舖過夜,被侵犯肚皮的露氣冰醒就找出撲克牌來打一圈梭哈,用那一年莫名其妙改成單張式的學生月票作賭注。

畢業典禮那天晚上,我也跟著他們在林森南路上的一家蒙古烤肉店裡為出刊而慶功。我們囂張地抽著昂貴的長枝肯特菸,叫來一瓶瓶的啤酒和紹興。有一個夜間部的編輯惡戲地拿來兩杯褐黃的紹興要和我對乾,他搶先喝盡眼前杯中的液體,我只好在眾人鼓噪中狠狠地將嗆人的氣味硬灌入喉嚨裡。然後他們才嘩然宣佈對方杯中的是茶、不是酒。

我沒有生氣。我甚至沒有氣力作出一個自我解嘲的鬼臉。夜深了,這個玩笑算是散場前的壓軸。走出餐廳,熱烘烘的空氣襲面黏貼成為裹身的汗意。像是要釋放掉被封塵了的發酵乙醇,我張著嘴,踉蹌地朝林森北路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喝醉了。我拖住樹哥和菜動(我們那群朋友有著各式各樣考驗人想像力的外號),拒絕搭上可以到家的公車,一直走一直走,同時口裡一直一直說著話。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可是卻很清楚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隨著高二的結束,我們的自由反抗也將要星散了罷。聯考的陰影會徹頭徹尾的改造我們。沒有公假、沒有蹺課、沒有校刊社一櫥櫃一櫥櫃的課外書籍、沒有星期六下午鎖門流傳的黃色照片、沒有不及格也不在乎的數學考卷……

我抱怨著各種詛咒從去年年底之後紛紛地傾倒在我們身上。去年年底的那一陣混亂。每天走過重慶南路幾乎都會發現有新的雜誌竄冒出來。裡面講著些我們以前不懂的事。我們總是熱切地翻閱直到書攤老闆投來極其兇險的眼光,並且趕脫了一班又一班的公車,回家時可以聽到路上商店鐵門吱嘎吱嘎打烊的響聲。

民主。戒嚴。黨禁。台灣史。蔣渭水。雷震。台灣民眾黨。謝雪紅。獨裁者。

那一陣子,大批陌生或者原本因太熟悉而失去明確意義的字眼,突然透過那些朝生暮死的雜誌流傳在我們之間。我們大聲地爭吵它們背後的邏輯關係,真實的或想像的,就好像這也是平日戲弄玩笑的一部分。

七九年時,我們不尊重任何規定。我們想辦法打破所有的規定。我們甚至在校刊上嘲弄隔鄰的女校。那是我們叛逆史的顛峰。彭鳥模仿莊子的筆調(我們那時如同發現新大陸般讀著陳鼓應以存在主義觀念附會解釋的莊子)寫了一篇短文,把「北一女的新書包沒水準」一行字樣藏在裡面。文章、完稿都通過審核了,出書當天,我還記得是十二月一日星期六,才被總教官看出端倪。訓育組長緊急廣播要求各班將新發的校刊悉數繳回。那可能是校史上空前絕後的校刊回收事件。然而消息迅速走漏,有人在交回前先把出問題的那一頁撕下來留存,還有人假藉名義溜出校門影印。

風波席捲。校刊社所有社員集合起來,在訓導人員監督下撕書,撕下來的紙頁還要點數裝袋,送往訓導處銷燬。可是到了中午放學時,校外的文具店幾乎每家都影印了數十分問題文章,待價而沽。尤有甚者,風聲磚到了女校,連女校旁的文具店也透過同業關係開始印製傳售。

星期六下午,我在訓導處領受總教官及訓導主任的咆哮。其他社員還沒把書撕乾淨,女校校長已經主動打電話來訊問事件來龍去脈。我耳邊塞滿了記過的威脅。那時節的少年總難免有些英雄主義的妄想。我把音量提到和腔調很重的訓導主任一般高,堅持這件事由我一人完全承擔。我是主編,所有稿件是我安排審理,所以要記過只能記在我頭上,與那個專欄的三名編輯沒有關係。

我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惹得訓導主任幾乎要撲過來揍我一頓。可是卻提醒了心機城府、官僚閱歷都比較豐富的總教官。他把訓導主任勸住,然後去調出我的身家資料,仔細地端詳、檢查我父親的名字。

我父親的名字裡有兩個非常冷僻的字眼。聽說都是中醫藥材的名稱。我事後輾轉得知,總教官對那兩個字感到某種禁忌。通常會這樣取名字的家庭都有些特殊的背景。而且通常會盲目依照英雄主義不計後果行事的少年都出身於不簡單的家庭。基於這兩點考慮,他決定先把處罰案按下不動,他的軍旅經驗告訴他,必須先弄清楚我的來歷才行。

其實我家裡什麼背景都沒有。可是我及編輯們竟然就這樣逃過了處罰。當然這跟女校校長的反應也有關係。我們早就聽說她是個虎姑婆型的老太太,嚴厲苛刻而且對教育抱持一種近似軍事訓練的信念,她管理的女校上下課都還使用金屬刺耳的號角聲。撕書事件後五天,就是我們學校校慶,女校校長循例會來參加典禮,那次她來之前事先打電話給我們校長秘書,指名要在典禮後見我。

校長秘書是個脾氣古怪暴躁的小老頭。他事先把我找去,要我立正在桌邊聽他訓斥。他的個子很小,坐著的時候更顯得袖珍,我老是看見日光燈照在他半禿卻擦得油亮的頭頂上,再反射躍跳閃著我視網膜的白燁燁冷光。他罵得愈兇,頭晃得愈厲害,光也隨著到處亂射,那種混亂無序不知怎地便透顯出一種喜感來,我幾乎要忍不住笑起來。為了要忍住笑,我只好把氣充吹到腮幫子裡,讓兩頰囫圇地圓鼓著。校長秘書看我作出那樣的表情,無法再克制自己的脾氣,半支起身就對我揮過一掌來。

我完全沒料到他會動手,本能地向後躲閃了一下,他身材不夠高,加上桌椅卡陷,一掌揮了個空,整個人重重地跌在厚質紅木的桌面上。可以想像那一定很痛。痛楚會讓一個人失去控制,急於想報復。我意識到他的怒火更燒旺了一級,也沒怎麼考慮便返身奪門而出,校長秘書在我身後發出狼嗥般的叫聲,腳步踉蹌雜沓地追來。我們極其滑稽地在紅樓古意盎然泛著青寒氣息的走廊上閃躲追逐了兩圈,正不知如何收場時,操場上的典禮結束了,校長伴同著女校校長走上摟來。

秘書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回復唯諾卑屈的模樣,只是在跟兩位校長點頭微笑時,不忘乜斜白眼惡狠狠地瞪向我氣吁吁地乍然停歇的位置。那一刻,我禁不住劇烈地打了個寒顫。

我想我那時候真的怕。第一次意識到這一切可能帶來的後果。不能想像如果被退學或留級什麼的。我們的教育體制裡可沒有羅賓漢的綠林留給英雄。恐懼一下子清除了我心中原有的玩笑心態以及自以為是的傲慢。重回校長室後,我的眼前就是女校校長那張略顯有些腫脹,本來老化的皺紋被不自然地撐滿著的臉。

臨大事的惶慄使我不像前幾天那樣口氣衝動。我近乎低聲下氣地向女校校長解釋我們為什麼會開這個玩笑的種種原因。各校的高中生圈圈裡都在流傳關於女校今年換的新書包的笑話。鮮亮的綠色接近新生幼稚園的書包顏色。而且不小心會被駕駛人誤認為是跌到地上低低的綠燈。幼稚的新校名圖案有損第一志願女校的風範。更何況原來的書包的傳統被橫生棄絕了。大家都不滿意。背新含包的高一新生更是不情願地在公車上掩掩遮遮。我們費了很多心血要把這種學生間的共同心態傳達出來。就是不願得罪貴校才需要用這種方法。我們編輯寫的文言文中規中矩。不知道的人許多還以為是照抄莊子原文呢。您看您看,這不也是一項智慧的表演嗎……

簡直像奇蹟一般,女校校長被我逗笑了。她像個電視裡的老媽媽,把我的手抓過去握在她的雙掌中輕輕拍了拍。「你這小孩還不錯。我喜歡。是愛開玩笑了些,不過還知道分寸。而且我們那個新書包是真的沒有舊的莊重。我跟你們保證,明年就換回來了。換回來了。不錯。你。我是滿喜歡的。」

女校校長一面說,我一面帶點不好意思地露著恐怕頗有諛媚意味的笑容。

那是七九年十二月六日。撕書事件大致風波底定。沒有人被記過、處罰。我沒有跟社裡的人講述這些事,主要理由可能是覺得羞恥。那天對女校校長講話的過程我不太願意去回想。像一場鬧劇,而我是劇裡的大丑角。與我原來英雄主義的信念幾乎是一百八十度的逆轉。

八○年初夏的晚上,我才說給樹哥和菜動聽。因為我醉了,因為我覺得年少青春的一些熱鬧風華好像正要不復還地離我遠去。我原是想抓住些什麼的,抓了半天,手裡空空的,只留下因為抓不住而發的滿腹牢騷。

 

***

 

我想我真的醉了。樹哥和菜動送我到Y她家巷子口。我打電話約她出來十分鐘。等待她出來的時候,我突然決定回家後要把書桌換個位置,遠離窗口。就這樣一個莫名的念頭起來,我從書包裡拿出紙筆,頂著沒有燈的電話亭涼沁玻璃,急急地寫了一首詩。「今夜我的座椅將不再當窗......」

見到Y時,我沒說什麼,只是把詩遞給她,傻笑地扶著額頭說了一句:「呵呵,我喝醉了……」

我還記得,那個少年的我一直沒有回到家。隨著詩和碎裂的世界鏡影在深夜的衢巷裡繼續迷離著……  


  

【活動方式】   

寫下你在學校裡做過最瘋狂(但不傷人)的事,並將串連貼紙帶回部落格。

 

【活動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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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贈品】 

《迷路的詩》首刷限量珍藏版一冊,共10名

 

【我的迴響】 

我是個非常內向害羞的人,很怕面對群眾。但是有一次同樂會,老師規定每個人都要表演,我的好朋友就邀我跟他搭擋演戲,劇名「傻女婿」。原本抖到不行的我,上了台只好豁出去,反正只要裝得癡癡傻傻,呆呆笨笨,盡說些無厘頭的話就好。沒想到我竟然拋開害羞內向的我,盡情發揮「戲」胞,果然大獲好評,從此我就愛上演戲。演的角色跟我的個性反差越大越好,我最喜歡演「黑社會老大」,飆髒話真是太過癮了!因為平時的我是個乖乖牌,不可能有罵髒話的機會。不過演完戲,我還是那個規規矩矩的小潘,別用那種關愛的眼神看我!我沒有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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